「其實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看了許多情色文學？」你邊小口啜飲濃烈的冰滴咖啡邊問。
「沒有很多？」可是你覺得他口中的沒有很多絕對是比你多得多的意思。
「可以說說嗎？」
「談這個還是去找古書堂的店主比較好吧？」甘草糖咬下一口甘草糖﹐心不在焉地說。
「可是古書堂在哪裡？」
「唉﹐麻煩。我帶你去。」他站了起來，不耐煩地看著你。
「甚麼時候？——現在？」
「對。快喝完你的咖啡。」
你趕緊把剩下的咖啡灌進喉嚨﹐冷得腦袋都要結冰似的。你趕緊放下了杯子。
「閉上眼睛﹐不許偷看。」他繞過桌子站到你的身邊﹐以手掌遮住你的眼前。
「好。」你放下杯子﹐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手勢。
「Un、deux、trois…...可以了。」
你感到屁股底下的椅子變得更柔軟了﹐突如其來的暖和的光線令你瞇起了眼睛。你坐在環繞茶几的四張椅子之一﹐桌面是有歲月痕跡的古董茶几﹐還有帶薔薇雕刻的維多利亞式椅子。
店裡似乎沒甚麼人。不遠處是吧台﹐另一邊是一排暖色的木製書架。與甘草糖的世界比起來﹐這裡的氣氛簡直像天堂。
「Giovanna－－」甘草糖倒是自己跑掉了﹐剩下你一個。你決定跟著他。
「我帶了客人過來﹐這人想知道色色的東西。」他若無其事地對吧台後銀白秀髮的年輕店主這麼說。你瞬間後悔跟著他走。
她向你投以溫暖的微笑﹐介紹了古書堂。
你從她的手上接下以人手繪上花草紋樣的茶杯﹐花茶的氣味令你的神經鬆弛下來。你淺嚐了一口﹐說不出名字的清香在嘴裡綻放。
「啊！」甘草糖突然想起了甚麼似的「我忘了帶錢！」
你看了看他。
「都給你了﹐沒有。」誰叫他的入場費收得那麼貴﹐你的錢包裡只剩幾十塊錢。
「——那，給你一個甘草貓﹐當成下午茶的資金﹐可以嗎？」甘草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隻黑白相間、身上的花紋像穿了西裝似的貓﹐提著牠的腋下把牠放到吧台上。
肯定是臨時撿回來的﹐你想。
「貓的零食費用也算進你的帳單裡﹐改天我到你的店裡收。」店主摸了摸貓的背。
「好吧......說起來﹐」他看了看你「你想找的書是？」
「有沒有推薦？」你問道。
「一於從S與M開始吧？我看你還是有隱藏的M屬性吧﹐來我的店那麼多次。」甘草糖的話令你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說得這麼白可以嗎？
「不知道你有沒有玩過那個刺客遊戲的大革命？在獄中全裸向你求救的人就是薩德候爵。」店主說。
「咦？」
「或者有沒有看過號稱十大禁片之首的索多瑪120天？沒有的話我租給你。」甘草糖捧起黑金相間的茶杯﹐優雅地喝了一口「那是他寫的書。」
「Sadism就是從薩德候爵的名字而來。他的作品涉及大量性與暴力的抽寫。比如虐待、亂倫......」
「其實那本書講的是甚麼？」
「講的是四個男人在森林深處的城堡裡一批少男少女﹐四個長著大陰莖的男人﹐和一批醜陋的老女人﹐根據幾個妓女所講述的情色的故事來虐待及謀殺他們。裡面有很多黑色幽默、戀物癖、露骨的及令人倒盡胃口的描寫﹐挑戰著道德的底線。比如嚐糞﹐是人們被灌輸垃圾的思想並甘之如飴的象徵。」
「噢。」
「所以他的作品常常被封禁。」甘草糖說「對了，那個東西！」
「甚麼？」
古書堂的店主從書架上拿了一個卷軸遞給你。它是由紙張拼成﹐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這是真跡？」你嘗試辨認寫得非常小的字。是法語？
「不﹐這是我委託甘草糖做的仿製品﹐世上只有一件。」
「上面的泥土是從真正的巴士底監獄來的。雖然大部份工作都外判給我弟......」
「這裡有一個根本的問題。」你打斷了他的話語「我不會法語。」
「真可惜。」甘草糖把卷軸卷回去交給店主「總之薩德候爵認為毀滅是自然的、終會發生的。他認為從自己以及他人的身體獲取快感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為何他的作品中﹐施虐者都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合理的。那是自我中心的﹐為了享樂的。
但他不是單純的享樂主義者。他認為，是自然的力量促使人以各種方式﹐比如性愛、施虐獲取快感。
其中一位啟發他的哲學家是同為法國人的盧梭。他的自傳開創了自傳作為內心的剖白的先河。
我在小時候誤以為他的懺悔錄不是自傳而是正常的浪漫主義哲學理論﹐閱畢之後我思考了很久........」
店主向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那對小時候的我的衝擊真是......嗯。－－喬子喬子﹐有沒有蛋糕糕？」
「有﹐算進你的帳單哦。」
「算進你的帳單哦。」甘草糖扭頭對你說。你竟覺得毫不意外。
好一會兒之後﹐店主在你們的面前各放了一片草莓蛋糕。
「古書堂的蛋糕最好吃了。」甘草糖一臉滿足地吃著蛋糕﹐把你晾在一旁。
你試吃了一口﹐海綿蛋糕的口感不錯﹐微甜。草莓酸酸甜甜的味道平衡了奶油的甜味。
「既然提起了草莓﹐不得不說法國有一個甜品﹐名叫愛之井﹐Puits d’amour。」
「別嚇著客人。」店主提醒道。
「好吧。」甘草糖繞回了盧梭的話題「盧梭這個人﹐挺有趣的。他的自傳是不經修飾的個人經歷和感受﹐而非宗教上的經驗。
他從小時候偷東西、自瀆、以至被老女人打然後從中得到了快感等等的事全部寫進去了。在那時候是非常前衛的一件事。」
「原來如此。」
「再來說說奧地利的馬索克。Masochism就是從他的名字而來的。」
「他最有名的作品是穿裘皮的維納斯。這是一個男人在夢中讓一個女人掌握了他的生死及財產，為她付出所有最後求之不得，反而仇視女方的故事。」
「他的作品相比起薩德候爵露骨的描寫，更為內儉。但常常出現在強權之下付出、被虐的描寫。」
「女性的殘酷能激起男性的性慾，大概就是這樣吧。在掌握權力的位置，人會變得殘忍。」
甘草糖又吃了一口蛋糕「身在被掌控的位置似乎很減壓哦？我介紹你幾個人。」
「不了。」你聽到了弦外之音，又想起他店裡賣的各種東西。
嗯，還是吃蛋糕吧。